张夫人自然没有偏听偏信傅清欢的一面之词。她唤了王妈妈问话,却道这傅大丫七岁入府,就是个表现平平的老实婢女。张夫人豪富出身,自诩见多识广,也没吃过双鱼戏莲羹。想来这傅大丫若不是仙人入梦,也不可能凭空做出来,心下便信了几分。到底事关亲儿子,又派人去请张大郎。
张昱宗正摩挲着块玉佩心猿意马,听了来人传话就随手将玉佩袖在袖中,施施然前去盛柏苑。
他请了安,在坐榻下首坐下,眼角一瞥旁边立着的人,“这不是那膳房的……那谁?”认出傅清欢来还是凭她额上的胎记。
张夫人看着儿子白皙俊秀的脸庞,一时骄傲一时忧心,想着我家大郎果然是金童转世、不同凡响;又忧心狐妖缠上儿子。
“大郎,你近日可是新结识了什么女子?”张夫人到底是了解儿子脾性的,看他目光游移就知确有其事。
“阿娘……”张昱宗知道亲娘对他向来予取予求,涎着脸道,“也不是什么良家子,就是府上的婢女芙三娘。阿娘若是疼我,将她调到我房里伺候。”
却不想这话一出,张夫人脸都白了,急声问:“可是在府中小花园碰到的?”
“阿娘怎知?有人来胡沁了?阿娘放心,三娘是正经女子,她才被买到府中不久……”
话音未落,张夫人已经抱着他颤声哽咽:“儿啊,那不是好女子……”
张昱宗还以为是心上人被告了黑状,分辩道:“阿娘莫忧心,三娘最是活泼美貌不过了,你见了她必会欢喜的。”
“那三娘就不是……人啊!”张夫人简直要崩溃,“府中根本没有叫芙三娘的美貌女婢,儿啊,你被妖给骗了。”
“怎么会?”张大郎如遭电击,袖中的玉佩也掉了出来,面色变幻,“我莫不是在做梦?可她赠我的玉佩是真的。也许是我听错了,她并不叫芙三娘……”
傅清欢跟着下了剂猛药,她上前将“玉佩”捡起,另一手在袖中掐诀破除障眼法,递过去道:“公子,石头掉了。”
“石头?”张大郎接过一看,可不是石头么?那玉佩竟然是石头变成的!
“啊!”他猛地扔掉石头,跪下抱住张夫人的裙裾,涕泪四流,“阿娘救我!当真是妖孽,今夜吾命休矣!”
张夫人拍了拍惊慌失措的张大郎,敛容郑重看向傅清欢:“大丫,梦中仙君提的破解之法……”
“娘子放心,仙人已将驱逐之法悉数告之。”傅清欢皱眉看了一眼仿佛没骨头的张大郎,“只是,需要郎君配合……”
且不说正院里怎么人仰马翻,在张夫人严令之下,皆守口如瓶。
张府小花园,花繁叶茂,如同往日般静美。身着白底织金洒花袍袴的张家大郎端坐在园中小亭中的石凳上,月色迷蒙,笼罩得月下之人也朦朦胧胧。
遥遥对着小花园的水榭内,点了灯烛,此刻另一个张家大郎正坐立不安,时而坐下,时而站起身来在不大的水榭内一遍遍走动。
“阿耶阿娘,那妖万一跑来这……”
“哼,”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面白有须、一脸肃色,正是张府主人张少卿,“安心坐下,此处既有林仙长坐镇,便不会有碍。”
张大郎偷眼看了下水榭中央盘腿蒲团之上闭目养神、鹤发童颜的道人,也觉得这位持有皇家度牒的青云观观主林道长靠谱多了。因他与妖女已约好今夜相会,没想到那傅大丫居然如此护主心切,自告奋勇要乔装成他的模样在小花园中等候妖女自投罗网。张大郎有点感慨,可惜了这忠义的丫头。如若出事,自然无人会介意一个小小婢女的死活。
此事自然瞒不住张少卿,他凭着跟青云观每年真金白银的香火情请动林观主出山。在这种即将升迁的节骨眼,此事不宜声张,因此府中并未大张旗鼓。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地准备。
“来了。”林道人张开两眼,在昏黄烛光中也湛然有神。
此时小花园中,起风了。
风吹云动,半遮住了月,越发显得夜色暧昧。
亭子里端坐的“张大郎”似乎犯了瞌睡,抬起袖子遮面打了个呵欠。
“张郎……”
这娇娇怯怯的声音似乎自带魅惑,但“蟑螂”两字的联想令乔装成张大郎的傅清欢差点笑喷,再无半点旖旎情怀。
“娘子可是唤我。”傅清欢转过身来,放下袖子,那张带了胎记的脸绝不会让人错认。
话音方落,她已低斥口诀——定。方才以袖遮面时,她已暗暗掐诀,此时转身正打了来人一个措手不及。
“哎呀,你不是张郎。哈哈,定不住我。”只见月白裙裾如花朵飞旋,铃铛声脆响,傅清欢凝目看去,那身着月白襦裙、手挽泥金帔帛的妙龄女子已轻盈立在亭子飞檐之上,巧笑嫣然。
饶是知道对方是狐妖,傅清欢也不自禁为这芙三娘的容貌赞叹:但见她看上去不过碧玉年华,但眉目间已有介于少女与成熟女子间的天真和娇媚,浑然天真;一张芙蓉面吹弹可破,一双含情目似笑似嗔地望着她,唇如丹朱,齿如含贝,她赤足踩在亭子上,足上还戴了银铃铛,一颦一笑,风情万千。
“咦,你是那日的小婢女?原来是个小道士。”
“你是青丘的芙三娘。”
“为何你在此处?”芙三娘蹙眉,寻常人无论男女,见了她这样必会恨不得奉上所有令她开怀。
但傅清欢神色未变,郎心似铁:“我来此是为了了结一段因果。”
“也罢,打完你我便去寻张郎。”说罢,芙三娘指间显现出一支玉笛,她将玉笛抵住朱唇,笛声起,花月迷。
“啊仙女……”水榭内,张大郎两眼发直,一脸痴迷。不仅是他,连一起等待的张少卿和张夫人都目露迷离之色。
“静心。”只听得一声如撞钟的喝斥,直直撞进三人心中,才回过神来。
“有点道行。”林道人一手捻须,望向小花园的目光闪动。
张家三人看着昏黑夜色,面面相觑,也不知林道人是在说谁有点道行。
虽然水榭离得远且夜色浓重,但对黑夜中目能视物的林道人而言,小花园中一人一妖的斗法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。
狐妖芙三娘一支玉笛吹响万般魅惑,她眼见得傅清欢开始目露挣扎之色,艰难地想抬起右手掐诀又不能自主,青丘狐族的魅惑之功又岂是一小小道士能抵挡的?芙三娘得意地想,若是阿兄在此,定要称赞我进境颇大的。
一曲未毕,傅清欢已经双眼发直,定住不动,想来已经沉沦于笛声织造的幻境之中。
芙三娘是只活泼好动的狐狸,性子素来促狭,心想,这小道士坏了我和张郎的好事,嘻嘻,便在她脸上画只乌龟好了。
铃声丁零,她已赤着双足落在傅清欢面前。从哪开始画好呢?她歪头寻思从何着手。
未料一团炙热火焰扑面而来,芙三娘想躲开,但双足却被紧紧粘在地面,一时竟脱不开身。
“啊!”那火焰威力之大竟超乎她想象,若是烧到本源妖丹就是身死道消!芙三娘的俏脸上生平第一次浮现恐惧,“阿兄救我!”
但那灼心之痛却未袭来,烈火好像有了意志一般,偏了一偏,只烧到她的裙裾。芙三娘死里逃生,见只伤了一尾,且双足能动,赶紧飞身遁逃。
芙三娘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,双目清明、无喜无悲的傅清欢,能看清她唇形是说“人妖殊途,莫再来了。”心下又是气恼又是懵懂,气恼人族果然狡诈,懵懂小道士为何没痛下杀手。
为何没痛下杀手?为何心软留情?傅清欢想了想,也许是因为芙三娘在接近自己时未曾流露恶意,也许是自己并未亲眼看她作恶,也许是原身残存的执念在方才杀机显现时阻挠了我。也罢,这狐妖天性并非大奸大恶,本罪不至死。
人、妖殊途,但不代表就不能共存,傅清欢第一次看清自己的道,不是一味地斩妖除魔,而是有一个善与恶的标尺。
“狐妖往哪跑!”林道人以为傅清欢终究法力低微,让狐妖走脱,便飞身而出追去。不想才出水榭便落入一片梨花林中,林中落英缤纷、香气怡人。林道人默念清心咒,便见得一道白色身影抱着那受伤遁逃的芙三娘,从林中层层叠叠的花影间消散不见。也许是原身残存的执念在方才杀机显现时阻挠了我。也罢,
“道长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我会约束好舍妹的。”声如金玉相撞,如有实质地撞在林道人耳膜。
林道人赶紧打坐调息,好强的妖力!待睁开眼,梨花林已不见踪迹。他回到水榭,告知张少卿狐妖不会再来。张家三人只当是林道人打跑了妖怪,不迭声地道谢。
“贫道只略尽微薄之力,为几位护法。”林道人是受皇家供奉之人,也不虚领这点功劳。
他捻须看向来到水榭回话的傅清欢道,“倒是这位小道友,贫道看你与我门有些缘法,可愿拜我门下?”
张家三人未料府上的婢女有这等造化,这林观主所在的青云观很得女帝青睐,若是拜在青云观下他日未尝不能飞黄腾达。
傅清欢老神在在:“谢过道长,但晚辈既承金甲仙君点化,不想改旗易帜另拜他人为师。”
张家三人已然不知该如何控制好脸上的表情,这种天大的好事也推拒,果然还是我家的傻婢子。
“也罢。”林道人也不勉强,便向张少卿辞行,回了山门。
道友今天吃什么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:《武帝隐居之后的生活》、《武林之王的退隐生活》、《地煞七十二变》、《我不要做首席真传啦》、《万法皆通的我娶了个女魔头》、《配角什么的我才不要当呢》、《飞升从养个仙子开始》、《赤心巡天》、《转生狐妖之后必须要倾城天下吗》、《江湖舔狗也能当上掌门》、